《功夫熊猫2》一开场,梦工厂的经典标志小孩子坐在月亮上垂钓就被改成了皮影戏效果的乌龟大师坐在月亮上钓鱼。这一幕似乎预示了影片的中国元素会比第一部更多、更深入。于是,接下来的90分钟里,我们似乎在观看一部“中国大片”:皮影戏、太极功夫、担担面、青城山、二胡……在这样一部好莱坞电影里,我们似乎重新发现了自己的文化传统。
熊猫有乾坤
曾经出现在好莱坞大片里的中国,是上海的十里洋场、旗袍、音调古怪的粤语中文、身材矮小的功夫高手、穿军绿的老百姓……但如今,电影里的中国已经不再是一个西方人臆想的神秘、奇异、陌生的世界。越来越多的好莱坞电影来中国取景拍摄,越来越多的西方电影人在电影里以中国文化作为自己的灵感来源。
2008年的《功夫熊猫》曾引起了关于西方人表现中国文化的大讨论。四年过去,《功夫熊猫2》把中国元素、东方精神吃得更透,表现得更好。而我们耳边还响着抵制文化入侵之声——这只叫阿宝的熊猫到底是谁的孩子?《功夫熊猫》系列中的中国元素到底有多少?是否真反应出了我们的文化精髓?
解析其中的中国元素,厘清其精神内核,不仅是为了说明《功夫熊猫》有多么中国,更多是希望看到别人如何处理东西方文化的交融,做到商业与文化双重成功的经验。有朝一日,我们也能拍出这样水准的片子来。
寻根第一回:太极生两仪 两仪生熊猫
太极、阴阳、八卦
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话说宇宙的原初本混沌一片,接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清者升而为天,浊者沉而为地,天地之间,乃有一熊猫生焉。
太极、阴阳、八卦
不信?你看《功夫熊猫2》里,羊仙姑预言说沈先生会被“一个黑白相间的动物打败”,这时电影画面上黑和白组成了一个太极阴阳鱼的图案。我们忽然发现,原来黑白相间的熊猫竟然暗合了太极阴阳之理。不由得对梦工厂选择熊猫作为这个系列的主角多了份理解。
《功夫熊猫》结尾部分的“无字天书”其实已经深得中国文化中的不可言说之妙。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就是这个意思。阿宝在第一部里领悟到了功夫应该“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而不是在于外在的形式。续集里,浣熊师傅更是让阿宝自己去体会“心静如水”(Inner Peace)的更高境界。
影片的艺术总监雷蒙曾说:“在这两部影片中,我们加入了大量水的元素。我们理解的中国文化中,太极是与水和大自然联动的功夫。”所以,在续集的结尾,沈王爷以大炮VS熊猫:大炮用火药,属火,至刚至猛;熊猫阿宝的太极功夫秉持“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的思想,以水之至柔克火之至刚,以静制动,阴阳归一。
点评曰:
阿宝以太极之功加保龄之术一举摧毁沈王爷的舰队,确实显现了太极阴阳调和的东方哲学观,比第一部结尾“力强者胜”的结果更高了一层。但以身体之功夫(原始人力)对抗火器(现代科技),总让人联想起《东方不败风云再起》里那句很有义和团风格的经典台词:“你有科学,我有神功”。
寻根第二回:功夫出中国 粉丝遍天下
佛山无影脚、铁砂掌、太极拳
既然叫《功夫熊猫》,影片自然把中国功夫作为了重要元素来安排。从第一部中盖世五侠(虎、螳螂、仙鹤、蛇、猴子)代表的五种拳法(虎鹤双形、猴拳、螳螂拳)、点穴术、威力极大的无极拈花指到《功夫熊猫2》里的佛山无影脚、铁砂掌、太极拳……影片里的动物们俨然李小龙、成龙、李连杰附身,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
佛山无影脚、铁砂掌、太极拳
据说本片的制作团队2008年曾组团去成都踩点儿调研。当时青城派第36代掌门刘绥滨安排了功夫表演。青城太极拳十八式、追风拂尘、板凳拳、五行八法等功夫都让主创们看得目瞪口呆——有人说太极拳都是老头老太太练来健身的,哪儿有那么大威力。这可就是对中国功夫了解不深了。太极拳早先完全可以用于技击,只是后世变成了健身操而已。
不光是《功夫熊猫》系列,沃卓斯基姐弟、昆汀·塔伦蒂诺等大导演哪个不是中国功夫的粉丝?《黑客帝国》、《杀死比尔》、《昆宝出拳》、《霹雳娇娃》、《木乃伊3》等等无数影片中都有着中国功夫的影子。无怪第一部《功夫熊猫》就用美国70年代的Disco名曲《Kung Fu Fighting》作为片尾曲呢。
点评曰:
很多西方导演都是看着香港电影长大的,包括《功夫熊猫2》的女导演詹妮弗·余。如今这些人已经成为了美国电影的主力军,自然会在作品中大力凸显童年时喜爱的功夫元素。只是反观今日华语的功夫片,就以《叶问》这样优秀的作品而言,仍然没有摆脱中西对抗、以功夫振兴民族精神的思路,还是显得过于沉重纠结了。《功夫熊猫》用这只肥肥的熊猫对所有人说:谁都可以会功夫,功夫很酷。有时,这就足够了。
寻根第三回:借问美景何处有 西人遥指向东方
锦里、宽窄巷子、粉彩蝠桃纹橄榄瓶
如今的好莱坞电影越来越国际化了,他们把市场做到了全球,视野也放到了全球。就以近期的大片论,《里约大冒险》和《速度与激情5》不约而同看上了巴西里约,《加勒比海盗4》自然还是围着加勒比海做文章。再看看最近几年,《碟中谍3》和《变形金刚2》都看上了上海;《蝙蝠侠前传2:黑暗骑士》、《异能》等片则有香港为背景的场景;《阿凡达》把我们张家界的大山直接搬去了潘多拉星;《星球大战前传三:西斯的复仇》则复制走了桂林……
锦里、宽窄巷子、粉彩蝠桃纹橄榄瓶
《功夫熊猫》系列虽然是动画片,对中国风景、建筑、器具的表现却非常用心、逼真。上一部中的和平谷就参考了云南丽江、广西桂林等地的风景。影片的艺术指导季巴赫曾表示:“我们特别把壮观的桂林石柱画得更夸大,呈现出令人震撼的美感。另外,我们也特意把和平谷的一切都以圆形为设计的根据,这样看起来才会有欢乐和悦目的效果。” 续集里的中国风景比上一部更加具体,成都味儿十足:片中凤凰城的构造,跟成都的锦里、宽窄巷子一模一样;担担面、鸡公车、皮影戏、舞龙舞狮、四川火锅……我们如同跟随着熊猫阿宝在四川游历冒险。那种明丽润泽的色调宛如中国传统的青绿山水画一般。
《功夫熊猫》系列对中国元素细节的重视达到了相当认真的程度,在影迷注意不到的地方都孜孜以求——比如说在鹅爸爸回忆把阿宝捡回来的那一幕中,他给阿宝煮面是手上拿了两只面碗,碗的图案来自雍正年间的粉彩蝠桃纹橄榄瓶。而片中地道的青砖白瓦建筑,也非常符合中国古建筑的特色——金色和红色是片中最常见的两种颜色,“没有比红色和金色更能代表中国的颜色了,金色象征着帝王,红色代表好运。”艺术总监Tang Kheng Heng说。
点评曰:
当年曾经有人评论张艺谋的《红高粱》等类似作品为“明信片文化”,意思是说展示的都是老外希望看到的中国形象。就在2001年,好莱坞拍的《间谍游戏》还把苏州监狱描写得极其不伦不类。但看看现在的《功夫熊猫》,再看看国人拍的漏洞百出的所谓古装大片、历史大片,如果我们自己不能认真对待文化传统,还需要在西方人的眼中发现中国的美丽,那实在是太悲哀了。
寻根第四回:熊以食为天 猫吃到肚圆
豆腐、担担面、四川火锅、萝卜
作为世界三大菜系之一(中国菜、法国菜、土耳其菜),中华美食天下闻名。不过你猜对老外而言,什么食品是中华饮食的代名词呢?最为老外耳熟能详的,无过于“宫保鸡丁”和“豆腐”了!
豆腐、担担面、四川火锅、萝卜
在《老友记》这样的美国影视剧中,你经常能看到他们用“宫保鸡丁”开玩笑(钱德勒的妈妈说她情欲高涨是因为吃这个菜吃的……);而豆腐在西方人眼里则是寡淡无味的健康食品代表,美剧里经常看到美女因为怕长胖就吃豆腐冰激凌过瘾的场景——在《功夫熊猫2》里,欣然看到儿子回家的老爸平先生则对过生日的小猪表示,送他一份豆腐蛋糕……更有甚者,在一部叫《我叫布鲁斯》的影片里,老美竟然把关帝描写成了“豆腐保护神”,竟然因为豆腐现身大开杀戒!无怪乎梦工厂的赞助商美国好侍食品公司趁热打铁在全美超市推出两款“功夫熊猫”版的豆腐食品,800万袋画有熊猫阿宝形象的豆腐将走入美国的千家万户。
老爸平先生回忆收养小熊猫的时候对阿宝深情地说:“我喂你吃,给你洗澡,我喂你吃,我还是喂你吃,我一直喂你吃……”贪吃的阿宝在躲避敌人时都禁不住担担面的诱惑。更绝的是,他居然是吃着萝卜而不是竹子长大的。看来,民以食为天这句话在《功夫熊猫》中再次得到了验证。
点评曰:
代表中国的熊猫阿宝是不是好吃懒做之辈?这样的设定是不是对国人的侮辱?如果你从叙事学的角度去看,就会发现《功夫熊猫》其实跟武侠小说和功夫片一样,是个普通人成长为英雄的故事。主角形象越是有缺欠,其作品吸引人的力量就越大。不过从骨子里说,《功夫熊猫》的创作者又把这个东方的母题与西方的Loser故事结合起来。第二部里阿宝不停问自己“我是谁?”,这种形而上的思考就充满西方的心灵拷问态度。
寻根第五回:问世间情为何物 灭心魔神效莎翁
亲情、友情、复仇、宽恕
第一部《功夫熊猫》骨子里更像西方式的励志故事,《功夫熊猫2》则更侧重感情方面:熊猫阿宝与虎妞之间“惺惺相惜”的友情/爱情虽然着墨不多,却很真挚,看来下一部里很有可能“熊虎”结亲,在《怪物史莱克2》的驴龙之爱以外再创造一段爱情传奇。
亲情、友情、复仇、宽恕
阿宝与养父平先生(注意,平先生是鹅不是鸭!)之间的感情是影片的重点。当阿宝率领盖世五侠去消灭沈王爷时,平先生默默在家打理小面馆,收集起儿子从小的玩物让阿宝带上。他知道孩子有大事要做,不会被这个小面馆羁绊住,心里永远为有这样一个儿子而骄傲——无论他是神龙大侠还是自己面馆的伙计。平先生身上的那种平淡、坚忍、沉默,甚至些许的市侩气,都让国人感到真实、亲切。
点评曰:
《功夫熊猫2》的故事表面完全是武侠式的:阿宝幼年时父母亲人遭恶人灭门,长大后阿宝学成功夫寻找仇人报仇。但孔雀王沈王爷的故事则带有强烈的莎翁剧或者说希腊戏剧风格:宿命的预言,视孩子为仇敌的父母(俄狄浦斯神话),因少年阴影而堕入黑暗面的主人公,妄图通过改变命运来弥补父母之爱的缺失……阿宝的失父、得父与沈王爷被逐、弑父形成了强烈的对应关系。甚至最后阿宝让沈王爷自己做选择的结尾都带着浓厚的基督教色彩:强调人永远有所选择;讲宽恕而不是复仇;让恶人自我毁灭而不是去消灭他等等。总的说来,在两部《功夫熊猫》浓郁的中国风之下,仍然包含着西方式的故事内核与精神内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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